母亲有个木匣,锁着一套京剧头面,我曾问她这物什的渊源,她笑眼盈盈:“念想儿。”
直到那日母亲带我去看京剧,我才发觉她也曾是个角儿。台上灯光耀眼,那小旦唱的是一出《锁麟囊》,只瞧她端起身段一抛袖,口中咿呀念词。台下一片漆黑,只有我看到母亲眼中燃烧的火焰,以及情不自禁翘起的兰花指,随着台上一招一式,词曲如珍珠般从她秀口中掉落,每一颗都直直砸进我的心中,泛起阵阵涟漪。
“他教我,收余恨、免娇嗔,且自新、改性情……”
舞台上,那小旦的头面在聚光灯下流光溢彩,变幻着颜色,我想起那套被锁在暗无天日的木匣中的头面,一阵心酸。
回到家中已是晚上,母亲又躲进房间悄悄打开木匣,伴着寂静如水的夜色,细细端详。我轻轻走近她,张口欲问些什么,只是她抢先一步回答“没什么,只是个念想儿罢了。”
我分明瞧出她眼底竭力压抑却万分明显的那份对京剧的热枕,以及对过去戏台子上生活的怀念。我明白,她自生了我之后,身段再不似从前曼妙,再也登不得台子了。
我直直地盯着那套头面,不做声。她如小鹿般惊慌地将盒子合上,仿佛生怕263作文网athrifymom.com我的目光鲁莽,撞碎了她心尖上的“念想儿”。
“妈,对不起。”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有道歉的冲动,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降临使母亲无法再登台,亦或是因为这么多年我都不曾发觉母亲眼底那火焰,让她在多少个寂寥的夜晚只能与这木匣中的“念想儿”作伴。
“没关系,人总不能靠回忆活一辈子。如今京剧传承并不景气,我才无法安心谢幕离开。只是啊,大梦早该醒了,这念想儿,也终究只是个念想了。”她喃喃道,似是说给我听,又是说给她自己。
那个晚上,母亲给我讲了许多她过去的故事。我从未见过如此年轻、鲜活的母亲。
后来,或许是被母亲的梨园故事吸引,亦或是被母亲深深的念与想打动,再或是对传统文化继承的责任感,我也开始学习京剧,母亲便是我的师傅。大学加入戏曲社,第一次演出时仍是那出《锁麟囊》。于是母亲取出那套头面,郑重其事地为我戴上,经过岁月的洗礼,那头面在聚光灯下依旧耀眼夺目。就如母亲对京剧纯粹的爱,再或如京剧本身,纵使时光打磨,依旧闪烁着不朽的光芒。
“他教我,收余恨、免娇嗔,且自新、改性情,休恋逝水,苦海回身,早悟兰因。”